數十載篳路藍縷,今天,北斗導航、嫦娥探月、載人巡天……一個個令世人矚目的突破已經讓中國航天站上了新的高度。
新的高度帶來新的眼界、新的格局,也必將會有新的戰略思考、新的發展理念,這也意味著中國航天必然面臨理論和實踐都要實現新的創造性的轉變。
如何轉變?這是一個很大的題目。但我想從一件小事說起,談一點自己的思考。
大家都知道,曾經,當我們開車從隧道穿過時,導航軟件往往會發出“GPS信號弱”的提示,但實際意思應該是“衛星導航信號弱”,只不過在人們的日常生活、甚至官方在早期的表述中,習慣了使用美國GPS替代所有衛星導航系統。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2017年才開始有所改變,我國主流媒體在表述全球衛星導航系統時,已由原來的“GPS”改為現在的“GNSS”,而從2020年6月開始,高德、百度等手機導航軟件也悄然將“GPS信號弱”的語音提示改為“衛星導航信號弱”,到了2021年初,美國蘋果手機高調宣稱已兼容中國北斗衛星信號。衛星導航稱謂的變遷,這件看似平常的小事,卻令人深思。
自強與自信:全球視野下宣傳話語體系的轉變
GPS能夠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成為衛星導航的代名詞,即使在北斗系統已經廣泛應用于國民經濟建設和大眾生活的現在,GPS還在許多場景下被有意無意地慣性使用著。個中原因,除了GPS“先入為主”優勢外,我們也不能忽略宣傳話語體系的影響。在某種意義上,北斗與GPS在知名度和影響力上的差距與其傳播策略和傳播效力有著直接的關系,GPS在傳播上的核心訴求聚焦于全球性公共產品的形象塑造和品牌的國際化模式推廣;而北斗,乃至中國航天的各個重大專項工程,長期以來,宣傳話語體系主要是圍繞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等精神和文化傳媒或以技術突破、科技創新等核心要素來展開,重點強調在經濟基礎和技術實力有限的前提下,面對技術封鎖,中國航天破壁突圍、加速超車的奮斗精神和艱辛歷程。
毫無疑問,自強,是中國航天歷史積淀下的厚重底色。但隨著近年來航天事業的跨越式發展,如果還堅持采用此種宣傳話語體系,未免有些局限。
當前,中國已經躍升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是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大國。大國有大國的擔當,大國有大國的責任,中國各項事業的宣傳話語體系都應該與國家的世界影響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正如現在北斗正逐步轉變其核心表達,從原有的中國北斗是“中國實施改革開放40年來取得的重要成就之一”、“新中國成立70周年的重大成就代表”等,逐步轉變為:“是我國為全球公共服務基礎設施建設作出的重大貢獻”、“對推進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和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重大而深遠的意義”。從“自主創新發展”到“服務全球、造福人類”,宣傳話語體系轉變的根本動因正是中國向世界展現中國航天致力于和平利用太空、為人類發展做出貢獻的自信和胸懷。
北斗導航如此,嫦娥探月、載人巡天也應如此。當前,中國航天正在經歷從“終日乾乾”的自強自立向“或躍在淵”的自信從容的跨越,向全世界傳達一個有責任、有擔當,保持開放、合作、共享的胸懷,自強、自信、致力于增進人類福祉的中國航天新形象。這也是由中國在全球所處的地位、中國航天事業發展水平帶來的宣傳邏輯演變。
基于這樣的邏輯演變,中國航天面向世界輿論的宣傳話語體系應該趨向多層次、體系化轉變:自強是底色,自信為內核,開放、合作、共享為核心傳播要素,中國航天事業的跨越發展不止于技術的創新與發展,而是為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向著增進人類福祉的目標而努力,傳遞的是大國的責任和擔當。
戰略資源與戰略負擔:商業航天戰略意義的思考
從GPS的“先入為主”優勢中,還可以看到更深一層涵義,那就是衛星應用發展帶來的優勢對于中國航天事業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應該說,GPS是美國在全球范圍衛星應用最為成功的典型案例之一,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相互促進、帶動的效益顯著,這對于北斗的產業化發展、對于中國航天應用產業發展、甚至于中國的商業航天發展都有很強的借鑒意義。
GPS作為美國重要的國家戰略資源,衛星發射、全球建站等一系列建設都需要巨大的國家投入,美國積極推進GPS的產業應用和市場化發展,成功獲得了可觀的經濟、社會乃至國際政治效益。
同樣,北斗也是國家投入資金建設的重大時空基礎設施,如果不能有效地推動產業化應用,形成正向的投入回報,這一戰略資源就極有可能轉化為國家的戰略負擔。究其本身,無論是投入機制還是應用模式,航天工程不能只是取之于國家、應用于行業,有效推動商業化發展、促進商業航天的繁榮,實現國家行為和商業行為兩條腿走路,才是中國航天的未來。
從目前來看,我們在一些領域已經邁出了領先的步伐,產業化方面也有了很大的進展。比如北斗產業發展方面,從2012年提供服務以來,10年來我國衛星導航與位置服務產業總體產值年均增長20%以上,《2022中國衛星導航與位置服務產業發展白皮書》顯示, 2021年我國衛星導航與位置服務產業總體產值已經接近4700億元。這只是國內的產業數據,如果放眼全球,市場就更大了。
從這個角度來講,商業化發展的戰略意義和必要性就是要將中國航天的能力通過商業化、市場化來發展,發揮社會資本的靈敏效能和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作用,使之轉化為服務于社會民生、經濟發展、科技進步的巨大動能。既然要發揮社會資本的作用,這就不能只依靠國家投入、國家管理,或局限于央企、國企,一定是具有商業能力的社會資本、民營力量的參與。不止在建設階段,商業航天與國家航天的商業化發展在各個環節都展開良性、公平競爭,共同構建完善、合理、高效的產業生態,這才是商業航天之偉力所在。
中國現在的商業航天發展還比較有限,社會資本能力還無法支撐重大的航天基礎設施,可以說,處于航天商業化的探索階段,但是我們也清楚地看到了商業化的優勢和成效。在這方面,通信產業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國家定標準、建網絡、修鐵塔,而將應用和服務交由社會資本進行商業化運作,這才造就了今天中國“一部手機走天下”的領先世界的互聯網產業生態。高鐵亦是如此,線路基礎設施只能由國家建,但建成后的配套服務和推廣,就需要商業的力量。可以說,國家航天將基礎和能力搭建好之后,如何使其轉變為推動社會經濟發展的力量,就是航天商業化發展應該肩負的責任。反之,如果沒有商業化發展及時將其進行轉化和應用,產生超過其投入和運行成本的經濟和社會效益,就可能會成為戰略負擔。
當前,從資本市場的趨勢來看,傾向于投入到實業中,其中高鐵、新能源、航天是三個備受關注的領域,民營資本都躍躍欲試。誰能在這三個領域率先做成規范,成為引領,其未來發展將不可限量。從這個角度講,無論是航天的商業化發展,還是中國的商業航天都正在迎來一個很好的發展時機。
國家與大眾:中國航天新時代商業模式的基石與格局
長期以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社會商業資本融入中國航天的本質究竟是什么?是商業,是市場,還是利潤?應該說這些只是基于字面的含義,是手段而非目的,更難言本質。因此,如果只是孤立地思考航天和商業,那是片面的、淺層的,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機械認識論。要準確深刻把握它的本質,必然將其置于歷史、現實、未來這一廣闊的時空坐標系中,置于中國實踐與世界潮流的激蕩與碰撞中,更重要的是,是將其置于國家與人民這一對根本關系中,去認識和把握。
無疑,中國航天正在步入一個新時代,這個新時代不僅面臨全球范圍內商業航天的崛起,不同體制和國情的國家,特別是大國間日漸激烈的太空博弈與競爭,而且最關鍵的,是準確認識和深刻把握國家與人民這一對關系賦予中國航天新時代的新要求。比如提到的北斗產業,2020年7月31日,北斗三號系統開通服務,進入全球服務“新時代”。開通以來,北斗三號在全球范圍的應用更加廣泛,國內外更多社會資本融入進來,按照習總書記的重要指示,北斗規模應用進入市場化、產業化、國際化發展的關鍵階段。
在這個“新時代”和“關鍵階段”,商業化發展已經成為北斗系統建設發展的重要一極,國家行為和商業化發展共同構建北斗在新時期的發展模式。這也反映一個問題,在中國,這種商業模式也必然建立在航天大系統的基礎上。
如果打一個比喻,商業化發展就是一場人民戰爭,其核心在于人民的廣泛、直接的參與。要實現這一目標,需要將“以人民為中心”的治國理念貫徹到航天發展中,那就是:國家建,大眾用。國家航天自然有人民的參與,但基本體現為有限的、間接的參與。而商業航天則通過商業行為、市場行為使人民直接、廣泛地參與到航天活動中,并成為航天大系統的根本支撐。北斗系統自2012年提供服務以來,主管單位和行業主管部門聯合開展了應用示范,這是國家航天行為;而現在更多的社會企業資本和民營企業加入到北斗的應用產業化發展上來,基于北斗的各類企業研發的各類終端產品以及北斗獨有的特色服務廣泛服務于國民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這正是商業化的重要舉措和成果。
由此可見:在以商業化、市場化為支撐的航天大系統中,讓人民大眾充分應用航天建設成果,以商業行為和市場行為廣泛、直接參與到中國航天的發展中,形成“國家建、大眾用”完美融合,成為以北斗導航為代表的中國航天在新時代最合適的商業模式。
這一詮釋也賦予了舉國體制以更新的涵義。在傳統舉國體制下,核心是舉全國之力為之建;而新型舉國體制,核心則應是集全國之力為之用。建是手段,用是目的,這應是中國航天新時代應有的格局,更是中國航天為人民的根本體現。
有論者曾言,沒有太空能力的國家是難言未來的。盡管有所偏頗,但并非全無道理。我想,太空能力不應僅僅只是以國家航天為主導的建設能力,更應當包含以人民為主體的航天應用、航天服務、航天消費等商業能力,唯有如此,一個國家的太空能力才是完整、可持續發展和造福人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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